【原创】第九朵云（仙道/鱼住）　By：月落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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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要开始了。
郁闷中。因为朕是篮球白痴。所有篮球知识来自SD及同桌讲解。
努力中。
首次写SD同人文，成年之前一定要完成……天哪只有三个月了……
不满请拍砖，
容忍是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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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Ａ·恋物的婴儿｝
　　仙道家不能说是什么百年大姓名门望族，但是仙道家还是少见地保留下来了让新生儿满月抓周的良好传统。
　　于是如同面团一样粉软幼嫩的宝宝彰就这样睁着眼好奇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大堆东西，而那些明明全都是以他那长着少见的坚硬的冲天胎毛的脑袋所无法理解的事物——其中比较正常的有传统的算盘、中庸的书本、新潮的电玩等等等，还有宝宝彰的姐姐哗啦啦搜刮来的一大批非正常物件比如化妆品（！）、家家酒玩具（！！）甚至一条裙子（！！！）。
　　在爸爸妈妈的鼓励催促之下，宝宝彰大步流星地（？）横爬过桌面，对于沿途经过的东西一概置之不理。发觉这一点时爸爸妈妈充满好奇地看向宝宝彰爬行路线通往的方向，眼见心愿即将得偿几乎就要弹冠相庆——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了解《西方经济史》的重要性了！
　　而这时宝宝彰茫然地眨眨眼睛，靠着放在一边的最新款鱼竿坐下来，直直盯着面前那本《西方经济史》。很显然那本书被精心装潢了一下，封面上撒了一大堆五颜六色光鲜靓丽的纸片碎屑，看得仙道妈妈无比真诚地称赞着负责装潢书籍的仙道爸爸是多么的居心叵测。
　
　　——宝宝彰伸出了手。
　　仙道爸爸开始得意。
　　——宝宝彰的手靠近了那本书。
　　仙道妈妈开始微笑。
　　——宝宝彰的手已经摸到了书的封面。
　　仙道姐姐开始腹诽这个小破孩害自己白白精心挑选了一堆东西。
　　——宝宝彰的手摸到了书的封面，停顿了一小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拐了弯，坚定无比地抓过了放在书左面的……一盘专门被弄得很不起眼的点心。
　　……
　　天生的吃货。
　　——这就是郁闷至极的仙道爸爸和仙道妈妈对儿子做出的判定。
　
　　而后来宝宝彰的表现也完全没有辜负这一判定。别的粉嫩婴儿都喜欢天天粘着大人时，仙道爸爸和仙道妈妈却得到了没有任何心理预期的清净，因为宝宝彰完全没有要粘哪一个大人的意思，只是天天坐在婴儿床里面半眯着水光潋滟的眼睛笑着，乖乖地抱着某样食物大吃而特吃，以至于长牙都比别的婴儿早了一个月。
　　长牙快，是好事；但是这个长牙快的方式让仙道爸爸深受刺激，他认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于是为了儿子不会过早的横向发展，仙道爸爸不顾妻子的劝阻，彻底清理掉了婴儿床四周一切可食用的物品，作为代替塞过去了一个篮球。
　　其实仙道爸爸都已经做好了应付儿子哭闹的准备了，然而再次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宝宝彰完全没有任何不满的举动，非常非常从善如流地抱着和自己一样大的篮球在婴儿床里滚。这种不符合常理的反应让仙道妈妈着实忧心了很久，连续若干天紧紧盯着自己儿子那双半眯着的水光潋滟的眼睛，生怕那双年龄小不懂事的眼睛里会出现将怀抱里的篮球食用的欲望……这样的担忧一直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才逐渐消失。
　　因此仙道爸爸和仙道妈妈很欣慰地发现：宝宝彰并不一定是天生的吃货，只要有物品可以陪伴他他就会立刻习惯上那种东西，换种学术的说法来讲就是「恋物」。
　
　　倘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妥的话，那就是……一个婴儿比起「恋人」更加「恋物」，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大亲近，这样真的好吗？
　　父母偶尔小小地忧心这个问题时，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婴儿床里宝宝彰懒洋洋的笑容。
　
　　在仙道彰还是宝宝彰的时候，那样天然的敏感与聪明，就已经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可靠的信任并依赖的对象——也可说是习惯对象。
　
　　不是人，而是物。
　
｛一·Ｂ·有关大根的执着｝
　　如果两岁的小孩子有记忆，那么充斥于阿纯记忆里的一定是满满的臭鱼烂菜味——而他就是在这样的味道中生活着并茁壮成长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后阿纯上汉学课时读到一句「久入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那句话就成为他漫长而无聊的汉学课生涯中最为印象深刻且深有感触的一句话。
　　——阿纯的爸爸，是个厨师。
　　每次阿纯被打发到爸爸的店里去找爸爸时，都会有一大群认识爸爸的人围过来看着阿纯善意地笑：「瞧啊瞧啊，大鱼住的儿子又来了！」「怎么就不像你爸爸那么壮实呢？！」「喂，阿纯，你爸爸是不是不给你吃饱饭啊？」「……」
　　店面其实很小，有时人多一点甚至需要拼几张简易桌到门外街道边才可以坐得下。站在门边就可以清楚地观察到身为店主兼厨师的鱼住正久的每一个动作。「咚咚」是切东西的声音，「嘭」是切完东西之后把菜刀随手一插的声音。「滋啦」说明片好的食物被丢到了高温带油的铁板上，而这样的声音之后往往就是一团不浓却很呛的油烟。持续不断的油烟中，还没有学会说太多话的阿纯只能磕磕绊绊地挤出人圈，晕头转向地跑到平松叔叔身边坐着等爸爸。
　
　　平松是阿纯爸爸雇来帮忙的人，不过其实他也没有太多要做的事情，毕竟鱼住大厨喜欢事事亲力亲为的脾气在一条街上都是有名的；渐渐地，平松发现自己的主要工作成为了每天照看大厨店主的儿子阿纯。
　　于是平松懊恼了：他是想要到饭店帮忙的，不过不是想要当奶爸啊！
　　于是有意无意地，平松开始试图熏陶阿纯来实现自己未竟的梦想。
　　于是来自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神秘对话就此展开——
　　「鲽鱼。」
　　「大根。」
　　「……这是鲽鱼！」
　　「……大根。」
　　「……」
　
　　平松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鲽鱼丢回水盆，恶狠狠地盯着阿纯以及阿纯手中那一截白胖胖的大根。每次教阿纯认识食材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形：平松抓起某样食材教给阿纯它的名字，而阿纯就会立刻转转眼睛在店里找到一截大根，马上跑回来对平松举起那截大根——「大根。」
　　尽管平松反复检讨了多次，但他始终不能够明白为什么阿纯会对大根如此的执着，直到某天阿纯妈妈到店里来给他解答了这个疑惑。
　　……事情要追溯到阿纯刚刚学说话的时候。
　
　　某一天，兴高采烈的小小阿纯向爸爸汇报：「爸爸！纯，学了词……」（各位要谅解一个刚学说话的小孩的讲话能力……）
　　阿纯爸爸挑挑眉毛感到很高兴，顺手抓出一截大根：「阿纯来！这个是什么？」
　　阿纯默。片刻后阿纯想到一个同样白胖胖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回答：「馒头？」
　　「砰」地一声，那截大根敲到阿纯头上的同时阿纯看到了爸爸可怕的怒容：「好好摸摸！怎么可能是馒头那种软塌塌的东西！」（馒头：喂！！！）
　　反正挨打多了，阿纯也不觉得那一下子有什么，只是乖乖地摸着大根，心中揣测着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片刻后阿纯灵光一闪，兴奋而笃定地回答：「萝卜！」
　　「砰！！！」
　　……这一次阿纯被敲得更重，让阿纯实实在在地惶恐了。只见阿纯爸爸怒气冲冲地挥舞着那截大根对他嚷嚷：「萝卜？那是乡下人的叫法！这么重要的食材！怎么可以用那么糟糕的名字！！它明明有更好更重要的名字，臭小子你给我好好记住了！它叫——」
　　阿纯眨眨纯洁的眼睛期待着爸爸的教导。
　　「——大根！」
　　阿纯点点头：「哦。」
　
　　大根居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呀，阿纯想。
　　而且大根还那么白呢，以后我要当大根。阿纯认认真真地为自己定下了人生目标。



｛二·Ａ·小小少年的云和天空｝
　　小小少年彰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水光潋滟的眼睛里总是飘着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又是小学生里少见的会打篮球的男孩子，因此在学校受女同学欢迎得不得了。
　　但是小小少年彰有些烦恼。
　　妈妈告诉他说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就是长得快，他已经忍了——只是这个年龄而已嘛，以后都可以超过的。
　　但是……但是为什么他会是班里个子最低的男生？！偶尔会有嫉妒他女生缘太好的男生找他挑战打篮球，虽然每次他都一定会赢，但是那些男生输掉以后必然会更加恶狠狠地对着他做鬼脸：「笨蛋仙道！不中用的小个子！！加上头发也不到女生那么高，会打篮球也没用！！！」
　
　　仙道彰的嗜睡习惯是从小小少年彰时期培养起来的。然而对小小少年彰而言，与其说那是习惯与嗜好，不如说是一种忘记的方式。
　　忘记不快，或是刻意往自己的记忆中注入大量空白，用于稀释那些本不应有却又真真切切存在着的难过；因为意识清晰的时候，不愉快便会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莫名地就让人感到悲伤。
　
　　和人打交道的话，就会有这样的结果对吧？
　　每个人都需要依恋一种情感联系的，可是与人来往却会是这样的情形。
　　依恋食物很傻，依恋篮球很痴，可是对小小少年彰来说，它们却要比人安全许多。毕竟在人和物的交往中，人完全不需要去在意物的感受；而物也不会背叛、更不会伤害人——除非，是人自己先放弃了。
　
　　以人为朋友的话，会不会要来得幸福得多？
　　但是没有人可以保证，这种幸福能持续到永远。
　　从来，抓住幸福都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
　　选择与人为伍也是这样。
　
　　……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们，小小少年彰想。
　　你们伤害不到我，而我怎样都可以活得很好。
　　我只是很讨厌抬着头仰视你们，仰视一些不值得我去仰视的东西。
　　仰视意味着追逐，而追逐之后会不会自丧？
　　那是真的、真的，很不愉快的感觉。
　　你们看过神奈川的天空吗？
　　云很白，天很美丽，一直都是那么干净的样子，干净得没有一点情绪。
　　那样的云与那样的天空才是值得我去仰望的，我会仰视的也只有它和它。
　　……
　　可是我真的喜欢篮球吗？小小少年彰莫名地想到这个问题，然后微微惊诧了一下。
　　——应该，还是，有一点喜欢的吧。
　　那么为什么呢？
　　——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为了一个进球的目的而尽力高高跃起时，看到那时的云与那时的天空，会忽然感觉到，它们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近。
　
　　而那一刻，没有任何人和事，会横亘在小小少年彰与他的云、他的天空之间。
　
　　这样的想法，即使在后来小小少年彰突飞猛进地长个子时，即使在被无数女生爱慕并被无数男生敬仰时，也从来不曾改变。
　
｛二·Ｂ·有担当的孩子｝
　　上国中第一天，阿纯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部。
　　阿纯之前没有打过篮球。阿纯个子很高身体很壮，但这只是条件而不是理由。
　　平松叔叔对此也感到很好奇，于是有一天阿纯到店里来等爸爸时平松问道：「阿纯为什么要参加篮球部啊？其实身体高大强壮的话，参加足球部也会有很大优势，或者柔道部也可以吧？」
　　现在的阿纯已经不会被油烟熏到晕头转向了。他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坐在密密的烟气中，静静地看着爸爸一如既往地挥刀甩刀然后把片好的食物丢到铁板上，看着周围的烟气一点一点密布、舒展。那样习以为常的熟悉的温暖。
　　听到问题后阿纯又木木地看了爸爸好久，然后才认认真真地回答：「因为，篮球部的那些前辈们，他们有一个叫「盖帽」的动作，和爸爸他切菜的时候挥刀的动作很像。——我想学那个。我觉得我可以学好那个。」
　
　　阿纯……果然是听话纯良的好孩子啊！平松噎了一下之后只好这样想。
　
　　阿纯是有打篮球的天分的，教练看到阿纯打篮球半个月就第一次成功盖了二年级前辈的帽之后更加确定这一点。教练满怀欣喜地定下了第二天开始加强训练的计划，可是第二天阿纯没有来。
　　第三天时阿纯终于出现了，带着一身的伤痕与沉默。
　　毕竟是听话纯良的好孩子啊。即使带着一身伤痕，即使伤痕就来自身边的人，即使那些人是他二年级的学长，即使那些二年级的学长仅仅是因为不忿被一个新生削了面子——他也依旧沉默着，没有告状更没有哭诉。
　　要忍让。阿纯妈妈这样反反复复教过阿纯。
　　阿纯妈妈告诉他：以暴制暴是最差劲的处理方式，如果能忍的话一定要忍下来，忍过几次之后对方就会被你感化而化敌为友了，反正大家都还是小孩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怨。
　　阿纯是听话纯良的好孩子。
　
　　大家都还是小孩子。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怨。
　　……这些都是事实，但是不足以说明忍让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正因为都还是小孩子，才会因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怨而肆意伤害他人，才不会去考虑每一次的暴力与侮辱会造成怎样的得与失，才会以同仇敌忾的方式将一个人的不忿扩张成为多人的冷热暴力，才不会因为对方的忍让而产生化敌为友之心。
　　孩童的天真与残忍。
　　那不是一个符合成年人思维方式的世界。更不是一个听话纯良的好孩子所能理解的世界。
　
　　欺负他人，会具有一种惯性；而如果被欺负的人是一个完全不会反抗的人，那么这种惯性就会变成上瘾。——事实上以暴制暴从来都不是最差劲的处理方式，因为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达到比暴力更为强大的伤害效果。
　　队服被剪碎、饭盒被放入恶心的虫子、鞋带被弄断、课本被涂满侮辱性字句……被欺负的人茫然不解地一次次隐忍下来，而欺负人的人早已纯粹沉浸在欺负人的乐趣之中，彻底忘记了最初的缘由不过是那一点点的不忿。
　
　　「喂，大个纯！」
　　「河野啊，这家伙又看到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他是不是傻的？」
　　「嘿嘿那也说不定嘛，傻大个大个纯——这个名字好！……」
　　阿纯背着新打了补丁的书包，茫然地看着那一群又跑来堵他的二年级前辈们。他还记得前一天晚上妈妈一边抽泣着为他缝补书包上硕大的破洞一边继续嘱咐他要忍耐。他也记得爸爸看着那一堆破碎的曾经是队服的布片恶狠狠地摔下刀说臭小子你自己解决。他同样记得向来很多话的平松叔叔看了他很久之后只是说：阿纯我一直相信你会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
　　——可是平松叔叔的那句话究竟是失望还是期待？
　　——「有担当的孩子」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阿纯默默想着，没有理会那群二年级生的挑衅，只是在他们的拳头影响到他思索时轻轻挡了一下——而这出乎他人意料的举动已经足以点燃那群二年级生的兴奋，这一点点微小的不在他们预期范围之内的反抗简直让他们欣喜若狂：
　　「瞧啊，傻大个居然动手了！」
　　「好！那就废了他！！」
　
　　仰躺在地面上，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天空，好像可以平视它一样。
　　来不及思索出答案就这样看到了天，有那么一瞬间，阿纯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你要忍耐。
　　——为什么事情和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呢，妈妈。
　　你自己解决。
　　——也许我从来就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啊，爸爸。
　　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
　　——可是我还不知道究竟「担当」是什么，平松叔叔。
　
　　还是不打算死掉的吧。
　　真的对那么久的挑衅一点都不生气吗。
　　想要像爸爸那样用很男人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
　　有担当的孩子……
　　有担当的孩子。



｛三·Ａ·彰在川上｝
　　当脚上松松垮垮的人字拖从四号换成五号半时，小小少年彰已经姑且可以称得上是少年彰。
　　这一年他十二岁，身高一米七六，臂长腿长修展挺拔，英俊帅气得一塌糊涂；而这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男孩正以非常没有形象的形象坐在海边钓鱼，休闲自在得让人彻底没脾气。
　　……呃，也许并不能算钓鱼。
　　只是维持着一个钓鱼的造型坐在那里，时而看看天时而走走神时而打打哈欠时而一歪头睡过去……总之除了钓鱼之外的事情能做的他都做了，只是不钓鱼而已。
　　那么少年彰为什么不回家呢？
　　——闭嘴！人家少年彰就喜欢钓鱼！！
　
　　有时少年彰胡思乱想时会想：为什么我没有生在北海道呢？「仙道」里面明明有一个「道」，我们家应该和北海道有缘吧？而且我又很喜欢海，为什么不让我生到北海道去呢？……
　　↑以上。诸如此类。
　
　　不过神奈川也很好。反正「川」就是水嘛。
　　而且神奈川的海也很好。海水的气味比北海道好闻。
　　重要的是……
　　少年彰仰头看看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半眯着眼睛笑起来。
　　……重要的是，神奈川的天空，真的好～干～净～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少年彰喜欢给自己找一个不太靠谱的理由来小小运动一下，比如说——第九朵云。
　　从不远处那个小海滨公园的大门上空开始，向右数到第九朵云，少年彰就会坐在那朵云下面（疑似假装）钓鱼。
　
　　如果钓了一会儿，云动了呢？
　　——那么少年彰就找到那个不太靠谱的理由了啊：云不过来，他过去～～
　　如果没有云呢？
　　——那就回家咯。
　　经常仰着头去看天上的云，难道不会觉得累哈？
　　——切……（不屑地甩甩手）怎么可能。
　
　　坐在第九朵云下面，细白沙滩的海岸上，维持着一个钓鱼的动作，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看看云，好像是与亘古久远就已相识相知的老友对视微笑，心中轻轻招呼一声——「嗨。」
　　像是一场特别的仪式一样，在某个特殊时间对于某一种联系准备了最为特定的心情。
　
　　如果两个人的静默是尴尬，那么一个人的静默就是久远。
　　只需要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任何目的，无心无思地对着自己微笑或者对着海水摆脸色——仅仅是想要这样做而已，没有情绪也不需要敷衍。关于那些过往的命运交错时，曾经发生的温暖却又无奈的故事，都化成浅淡的影子在眼眸中渐行渐远。一切情感中的波动的靡靡烦恼与喜悦，都变得只像如麻的雨点，纷纷落地，如土如尘。
　
　　「I am like the road in the night listening to the footfalls of its memories in silence.」
　　轻轻嘀咕出这样一句话之后，少年彰干干净净地大笑起来，鱼线在笑声中轻轻晃动。这样的笑声在寂静的海岸上显得有一点突兀，可是他的笑容却比头顶的天空还要湛蓝清澈。
　
　　姐姐大人你好。
　　天上风很大，记得不要穿裙子。
　　被人看到不该看的就糟啦。
　　——我是说那个人就糟啦，被你咆哮过的家伙都可以直接送到太平间。
　　呃，伤脑筋啊……如果天上也有太平间的话。
　
　　有点远，看不看得到？海水里也有一个天空，只不过颜色深一些。
　　一直在想，如果鱼钩足够大的话，我能不能把海里的那个天空钓起来。
　　哈哈，我知道那么大的天空连家里的浴缸都装不下的。
　　我又不是要养它！
　　就是钓起来看一眼，就一眼，看完就放回去。
　　……但是即使用膝盖想都知道，另一个天空里面一定没有另一个姐姐大人吧。
　　嘿嘿嘿，因为姐姐大人你不会游泳。
　
　　一个人其实也很好。
　　我真的很好。
　　只不过是寂寞而已，无关难过。
　
　　I\'ll never cry because it is over，but smile because it happened.
　
｛三·Ｂ·逝者如斯｝
　　「……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担当」，平松叔叔。」
　　「咳咳……哈？哦，那可真是遗憾呀，不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平松一想到那天背着学校警告处分的阿纯回来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说不得又大大咳嗽了两声——果然老实人是不能惹过火的啊……这个老实孩子还根本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和处分有关系吧？可就是这个乖乖老实孩子，居然把三四个国二学生都狠狠撩翻了，哈哈。
　　阿纯愣愣地看着平松的咳嗽幅度越来越大，忽然被惊到一样从病床旁边跳起来，眼中渐渐涌现一片讷讷的悲哀：「平松叔叔……你，你是不是会死？」
　　平松的笑容十分坦然自若：「嗯？啊，那当然了，人都会死的嘛。」
　　毕竟阿纯不是善于言辞的孩子，平松这样明显的打哈哈都能够让他不知所措；然而毕竟平松是那么不舍得看这个孩子无措——平松伸手努力去摸摸阿纯的头，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只是那一个笑容，阿纯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平松想要说什么。
　
　　地球不停地转动，你能让它停下么？
　　时光不停地流逝，你能将它挽留么？
　　音乐最后会停止，美梦最后会醒来，火焰最后会熄灭，四季的风景最后也会凋谢……
　　……而我也会死去，当然会死去。
　　虽然觉得有点早，有些不甘心——不过已经这样了，那么谁都不要难过吧。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我还不明白什么是「担当」。
　　还只是试图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孩子」的时候，对我有这样的期待的人却要不在了么？……
　　居然平松叔叔对我的唯一一次期待，我都来不及达成。
　　多么无力。
　
　　阿纯你可是大鱼住的儿子啊。
　　大鱼住的儿子哪里会差。
　　虽然不太好讲道理，不过大鱼住那个人还是很让我敬佩的哟。
　　他有他担当的方式，而你也会找到你自己担当的方式。
　　——况且，你是这样一个在我眼中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
　　我非常相信你的。从始至终一直都相信。
　　因为你是这样一个纯良的好孩子。
　
　　……
　　护士送进来午饭，平松立刻打起精神，用力拍了一把身边默默悲伤着都快要哭出来的阿纯：「来来，一起来吃吧！医院的饭菜也很不错嘛，又有鱼又有肉，真是看着都有食欲啊！」说着便抓起筷子戳戳拣拣着餐盘里的食物，挨个儿研究其原料成分，猛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起来：「呐呐，居然是鲽鱼啊！」然后飞快地夹起并举到阿纯眼前，笑得有一点狡猾又有一点期待：「鲽鱼。」
　
　　阿纯一怔。
　
　　阿纯的领悟能力，其实并不十分值得期待。
　　但是，在那一个瞬间，阿纯蓦地意识到了平松叔叔究竟正在期待着什么。
　　有一点想笑，又有一点想要流泪。
　
　　小心拈起盘中一片白白的大根时，有一种时光逆溯的错觉。
　　几乎是破涕为笑地将那片大根举到平松叔叔面前：
　　「……大根。」
　
　　——倘若对过往的重现是懦弱的行为，那么请允许我懦弱片刻。
　　——因为在这个片刻之后，我的过往即将一无所有。



设定有误……啊啊啊天哪……写完了这几章才想起仙道是被从东京挖过来的……朕有罪朕认错朕慢慢去死，但是已经不能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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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Ａ·一个不爱篮球的人｝
　　懒洋洋施施然走入篮球馆时，少年彰敏锐地发现了周围环境气氛的不对劲。
　　——教练很生气，队友很愤怒。
　　——空气中似乎飘满了不易察觉却又一定存在的三硝基甲苯粉末，之所以至今未被引爆仅仅是因为缺少那一点必要的火星。
　　少年彰迷惑地看一眼表。
　　……只是迟到了还没有两个小时嘛，用得着这么大火气么？
　
　　「你就是那个「天才仙道」？」
　　少年彰立刻明白了众人火气的缘由。
　　看样子那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略微低一些的短头发男孩。
　
　　「慕名很久了。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天才」的样子。」
　　能把称赞的话说得挑衅无比的人并不多，这个男孩绝对算一个：外表好像很天真，态度貌似很谦恭，其实连骨头都是傲慢的。
　　少年彰对别人的观感一向只停留在有趣与否，素来不存在印象好坏之分；然而少年彰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个男孩有一种清清楚楚的「不喜欢」。
　
　　「我特意从秋田来到神奈川，希望可以有一场毫无遗憾的对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存在拒绝还是接受的问题了。
　　有意思。
　
　　「等待你的时候，我已经与你们这里的其他人交流了一下。那么你需要做一下准备运动么？」
　　……原来那些火气是被「交流」过的缘故啊？哈哈。
　　虽然不喜欢这个男孩，不过少年彰的笑容依旧如暖阳灿烂：「我习惯跑步来学校的，应该不用吧——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人等太久呀。」
　
　　换好运动服，少年彰友善地伸出手：「仙道彰。」
　　细长微凉的手指伸过来虚虚一握，有那样冷淡的手的男孩却有着充满兴奋热望的眼神：
　　「泽北荣治。」
　
　　……
　
　　五分钟过去。
　　场边，教练和另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的额角已经开始向下流冷汗。
　　——居然有人可以和仙道（荣治）一对一不分轩轾这么久？！
　
　　少年彰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碎步。球从膝下飞快地窜到另一只手。错步闪身。抄起球飞快前进。
　　——可是男孩已经又挡到面前，阻住了去路。
　　五分钟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事，哪怕是让一个队伍反败为胜也不稀罕——可是，前提是双方不会像这两个篮球天才少年一样，至今都各自留力。
　
　　少年彰觉得很有趣。
　　他步伐迅捷行动灵活，对方也步伐迅捷行动灵活。
　　他没有流汗呼吸平稳，而对方也没有流汗呼吸平稳。
　　……相信那个家伙不会没有观察到这一点，可他不是跑来「交流」的吗？他到底留了多少力呢？我是在等他施展更多的力量，该不会他也这么想吧？哎呀呀那可真是伤脑筋呐，难道一直耗下去？还是说我先多用一点力量？……
　　正自漫不经心地寻思着，面前的男孩忽然停止了防守；少年彰下意识地越过了男孩之后立刻回过神来，有点迷惑不解地看向这个奇怪的家伙。
　　……欸欸？这又是什么事件？？？
　
　　「果然是天才。」男孩眼中的兴奋热望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静静的冷淡——像是对期望了很久的玩具终于失去兴趣的冷淡。「算我输了。」
　　「……如果这是嘲笑的话，我会觉得很冤枉欸。」少年彰笑得很无奈地摊开手。
　　「明明是一个不爱篮球的人，打篮球时却可以拥有那么好的手感，不是天才又会是什么呢？和一个不爱篮球的人一对一，双方都没有认真可是我居然都没有赢，这么耻辱的事都会发生那么我当然算输了。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篮球，我会有兴趣再和你对抗的——现在的你除了天才之外什么都没有已经很悲哀了，认真打败这样的你实在是没有成就感。」男孩勾起唇角冷冷地微笑一下，转身与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一同离开。
　　少年彰愣怔片刻，随意地笑着挥挥手：「哎呀哎呀，还真是一个刻薄的家伙呢。」
　　……除了天才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喜欢篮球么？
　　当然。
　　那么我爱篮球么？
　　……
　　除了天才之外，我还有什么？
　　……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也许。
　　那以后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知道热爱篮球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世界。那是一个我没有见过也还不能够理解的世界。
　　可是我依旧无所依托。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入那个世界，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入那个世界。
　
｛四·Ｂ·那些触摸不到的期待｝
　　又一次没有任何依傍地缩在角落里呕吐，不仅肠胃不像是自己的就连身体也不像是自己的，隐隐约约甚至可以感觉到喉咙中的血腥气。
　　——我想退部。
　
　　上了高中的阿纯，开始被人更多地称作鱼住。
　　似乎只是从亲切的名改换成正式的姓，然而对于阿纯——鱼住来说，这意味着他终于也要开始担当「鱼住」这个姓氏的门楣。于是鱼住比从前更加努力认真地做任何事，因为他已经不只是「阿纯」，而且是「鱼住」。
　　可是最绝望的是，不论他怎样努力认真，哪怕训练到呕吐了一次又一次，与田冈教练的要求似乎永远都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想退部。
　　再次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鱼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样是不是没有担当的表现？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撑下去了。
　　每天反反复复的高强度训练，或者别人足够大声的「偷偷」嘲笑，不一定就不能够忍受；
　　真正不能忍受的，其实是这一种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努力。
　
　　国三快要毕业的时候，作为全县身高最高的国中生，还是有不少篮球名校来招揽他的。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来陵南呢？
　　——是因为，那时看到田冈教练，忽然觉得，有一点像平松叔叔的感觉。
　　——可是其实只有年龄相似吧！和平松叔叔哪里像了。
　
　　听到那串会让自己做噩梦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时，鱼住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要退出篮球部。」
　　我要退出篮球部。
　　不是冲动，而是一直这样想。
　　原本以为出众的身高可以让自己更加有担当，其实那只不过是给别人嘲讽我时增加一个笑料。
　　也许我不打篮球更好吧——别人反而不会那么在意我的身高，不会说「大个纯除了个子高什么都不会」。
　
　　【田冈茂一忽然微笑了一下。】
　
　　「个子高怎么了？个子高就是优点。」
　　「你没有技术我可以培养你，什么技术我都可以教给你。但是我却不能让你长个子——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站在身高一米九多的鱼住面前，据说曾经也是篮球运动员的田冈茂一几乎就像是个小矮子。
　　而这个小矮子中年人正在鱼住面前，对着刚刚呕吐过的鱼住微笑。
　　他说，个子高就是优点。
　　他说，不管是什么技术我都可以教给你。
　　他说，我不能让任何人长个子，所以你这样是多么难得。
　
　　他说，阿纯我一直相信你会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
　　……错了。田冈教练是不会叫他「阿纯」的。
　　可是那样鼓励的眼神那样信任的微笑，在他以为自己完全不被关注不被期待的时候出现，蓦然让他想到了那一个会努力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叫他「阿纯」的相似年龄的中年人。
　　那是他所没能触摸到的期待。
　　其实就像周围的空气一样，触摸不到却一直存在。
　
　　被这样期待着的少年，怎么可以不强大？
　　即使还没有强大到足以达到目的，仅仅是为了这样的期待，都会希望自己变得更好。
　
　　——其实，和平松叔叔还是有一些相似的吧。
　　鱼住慢慢绷紧身体，向着田冈教练深深鞠了一躬下去。

｛五·惊鸿一瞥的世界｝
　　少年彰的国中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仙道爸爸后悔万分。
　　——应该让儿子叫比如「仙道暗」什么的……已经是个阳光灿烂到不像话的家伙，还让他叫「彰」？现在好了吧？！那些天知道是从哪里冒出的一堆堆篮球部教练每天都像蛾子看到十万瓦大灯泡一样争先恐后地扑来，这就是「彰」的后果！！！
　　【月落博士简单日语讲座：「彰」=Akira=「明」——这就是「大灯泡」比喻的来由……】
　　……不过，那个闪闪发亮的「十万瓦大灯泡」，现在正在长智齿。对着那张痛到眼泪汪汪的无辜可爱的天才美儿童的脸，仙道爸爸连牢骚都发不出来，只能不冷不热地笑话一句——「当年长牙那么快，现在长智齿早也是应该的。」
　　所以现在仙道家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打发掉那一堆堆扑来的蛾子，而是解决少年彰的吃饭问题——「天生的吃货」没有办法咬就只好喝汤，可想而知到底有多么的痛苦！心疼儿子的仙道妈妈只能天天带着儿子到处找美味的汤来更换口味，反正在那颗智齿长出来并被拔掉之前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小彰醒一醒，呐，已经到了！我同事说这里有非常好喝的鱼汤，快点进去吧。」被妈妈摇晃了两下，少年彰依依不舍地与梦中的炸鸡酱鸭烧鹅烤乳鸽道别，睁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下车。
　　——哇，好热闹的商店街。
　　尽管不是距离家很远的地方，这里依旧让闲暇活动范围只局限在寂静的海边的少年彰大为惊叹——原来神奈川居然有这么多人啊！（是你少见多怪吧喂！）
　
　　［正久食屋］
　　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招牌，少年彰完全无法理解一个这么小的食屋为什么要把门开得那么高，高到居然要让一米八多的他仰着头才能看到店名。这是多么新鲜稀罕的事呀！于是少年彰兴味盎然地点点头，抬脚——撞到了墙上。
　　……呃，不对。是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少年彰揉揉额头，感到非常有趣地看着面前连连鞠躬道歉的大个子，心中恍然大悟：难怪需要这么高的门……
　　鱼住被面前这个小个子美少年（少年彰：||||小个子……）的眼神盯出了一身冷汗——莫名地，鱼住有一种「怎么自己就像是一个好玩的东西似的」的感觉。迅速丢开这个诡异的想法，鱼住很有礼貌地说：「欢迎来到正久食屋，尽管店很小不过相信食物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又仰头瞧了一眼招牌，少年彰半眯着眼睛笑得干净明亮：「大叔你是这里的老板么？」
　　砰！——鱼住的额角爆起一朵十字花。
　　「听说这里有很好喝的鱼汤，大叔可以给我推荐一种比较好的吗？」
　　砰！——又是一朵十字花。
　　「欸？大叔你为什么不说话？？」
　　砰！——三朵十字花挤成了一团。
　　「难道是弄错地方了？……那么大叔你知道——」
　　「——大叔什么大叔！！居然把高一的学生叫作大叔真是个可恶的家伙！！！高一些黑一些就应该被当做大叔吗？！你＆％￥＃＠×……！！！」
　　正当少年彰被吼的一愣一愣的时候，真正的老板兼大厨「蹬蹬蹬」地单手提着刀奔出来，见此情景立刻毫不客气地挥起拳头向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头上砸去：「混账！又想溜出去打球是不是？！居然还敢在门口对客人大喊大叫，搞不砸生意你不甘心啊？！你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仇家儿子？！！滚进来！！再敢溜出去打断你的腿！！！」转过头来对着少年彰时瞬间已经换上了豪爽的笑容：「来来快进来，这小子就是看着凶，其实那是个老实孩子所以你不用理他。要吃什么告诉大叔！我鱼住正久的手艺可是整条街都有名的！！……」
　　……
　　少年彰被那个真正的大叔按着坐在桌子旁边时，脑海中徘徊久矣的想法终于成型——
　　——呃，这里该不会就是故事里的……黑…店…吧……？………
　
　　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少年彰哈哈笑着摆摆手：「刚才我不是有意的啊大……鱼住君，你这样瞪着我的话一会儿我要怎么喝汤？」对方都说了不是有意的，老实孩子鱼住还能说什么？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尽管他分明听到这个家伙还想叫他「大叔」来着。
　　「鱼住是打篮球的吗？」少年彰拄着下巴仍然在笑，很自来熟地去了敬语。
　　一说到篮球鱼住立刻不自觉地挺挺胸，连敬语的问题也顾不上计较，满眼热血地答道：「没错！我就是陵南队的中锋鱼住纯！」
　
　　——奇怪的家伙……
　　少年彰觉得很惊奇。怎么会有人一提到篮球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陵南？」
　　「嗯，陵南！教练是非常好的教练，而且队友们都很刻苦，我们都在努力。尽管和海南大附中、翔阳高中、武里高中等等学校的队伍依然有着差距，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放弃努力的！当前我们的目标就是努力打败海南，称霸神奈川！！」鱼住越说越振奋，几乎都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一听到这种腔调熟悉的口号，少年彰就忍不住想笑——队里的教练不也是从一开始就天天叫嚷着要「打败武石，称霸神奈川」么？可是国一的时候队里出了暴力事件，被学校禁赛；国二的时候得分后卫和控球后卫都被挖走了，队里弱得不像话，而武石干脆连ＭＶＰ球员都是他们的；等到国三时第二批得分后卫和控球后卫被培养成熟、队里也风平浪静没有出事，然而大部分队友早早就彻底丧失了斗志，自己一场比赛拿五十多分又能有什么用？还没有对上武石就已经被刷出去了。
　　——只给少年彰留下一个一个华丽丽却空虚之极的「天才仙道」的名号。
　
　　哎呀哎呀，那不过是口号而已——国中生都已经不会相信的口号而已。
　　店长大叔说得没错，鱼住你果然是个老实孩子，快要高二的人了还会相信这种话，还会为这种话而拼命努力，还会努力的同时对成功满眼热望。
　　所以，你是一个热爱篮球的人吧。
　　可是……爱上篮球不止需要代价，恐怕还需要资格。
　　陵南？我没有听到过。
　　不过海南大附中我是知道的。前两天一个戴眼镜的难看的大个子跑来得意洋洋地说他是海南大附中的篮球教练，说他们是全神奈川第一强队，队里全都是热爱篮球且实力强大的人，说如果我去了那里上高中的话绝对不会遇到国中时的状况，我的能力可以得到充分发挥。
　　他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国中时的情况。大家都没有错，只是所在环境让他们没有热爱篮球的资格而已。所以至于输赢的问题，我也并不介意。
　　实力强大了才能有足够的信心去热爱篮球啊。
　　如果一直期待一直努力一直坚信一直热爱，却又因为客观的实力实在不够而一直失败一直失望一直没有成功来作为应得的回报，那么说什么都是虚妄的。
　　多么深挚的热爱都会烧干净冷下来吧。
　
　　「……你们这样想的时候，海南也在想着一定要卫冕成功吧？无法打败海南实现目标的话岂不是很失望……咝……」少年彰边走着神边拿起冰水喝了一大口，登时痛得捂着脸龇牙咧嘴起来，倒把鱼住吓了一跳；等到一盆鱼汤被端上来，少年彰喝着鱼汤开始小心地抚慰自己因长智齿而受伤的心灵，老实孩子鱼住才认认真真地回答：「那样当然会失望，不过打败海南只是一个努力的目标，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很难，也知道不是特别可能实现……」
　　——哇，他居然知道那不过是个口号呀！
　　少年彰开始重新评估鱼住的木讷程度。
　　「……说不在意胜负是不可能的，热爱篮球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胜负呢。不过我们依然会继续努力的！不能打败海南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会很努力很努力的！！」鱼住信誓旦旦地挥挥拳头。
　　这种老实人的不可撼动的强大偏执心把少年彰彻底惊着了，匆匆忙忙吞下去含着的一块鱼之后少年彰睁大眼睛：「——可是为什么？」
　　「啊？」鱼住一头雾水。
　　「……我是说，明明是几乎无望的目标，为什么你们还是会继续努力？都不会失望吗？不会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努力？」这是少年彰有生以来第一次表现得像一个好奇宝宝，不过少年彰完全没有自觉。此时他只是莫名地觉得自己将要看到某个他所未知的世界，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他也想要看到。
　　可是这种难得的好奇心却被鱼住鄙视了。鱼住心说亏这小子长得那么聪明居然会问这种白痴问题，然后摇头叹气理所当然言简意赅地答道：「有点遗憾怎么了？！那是篮球啊！！」然后左右观察一下又飞快溜出门跑去打球，只留下少年彰一个人对着半盆鱼汤发愣。
　
　　——有点遗憾怎么了？！
　　一直期待一直努力一直坚信却一直没有成功，居然不会失望而仅仅是遗憾吗？
　　——那是篮球啊！！
　　并且理由居然也只是这样，只是因为「那是篮球」？？
　
　　几乎是用倒的把剩下的鱼汤喝完，少年彰茫然地擦干净嘴角，茫然地与店长大叔点头笑一笑告别，茫然地坐在回家的公车上，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同时茫然地想着。
　　想着国二时看到的那个武石国中的ＭＶＰ球员的眼神。
　　想着国三时对抗的那个奇奇怪怪的短头发男孩的眼神。
　　想着就在刚才还坐在他对面的食屋老板的儿子的眼神。
　　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外表，却是相同的眼神。
　　——为了什么而骄傲，并且对其充满热望。
　　那样鲜活兴奋的眼神。
　
　　有点遗憾怎么了？
　　有点遗憾怎么了！
　　那是篮球啊。
　　那是篮球啊！
　　……
　
　　这才是真正的热爱，对不对？
　　因为那是篮球啊！
　　所以为之期待为之努力为之坚信为之骄傲，即使遗憾也不会失望吗。
　　毕竟是一个「不爱篮球的人」呀，之前一厢情愿认为的「热爱」其实是那么浅薄得不值一提。
　　而他们，热爱篮球的他们，是多么幸福。
　
　　……
　
　　少年彰一推开门就看到爸爸满脸晦气地迎上来，提着一个本子冲着他念：「今天又有一堆蛾子奔着你来了——嗯，有一个不算蛾子——家里都快挤不下了，所以你这几天就在外边吃……喝午饭吧！有个武里高中的胖子蛾子，说如果你去那边的话可以保送你上重点大学——你考都考得上吧？！有个武园高中的瘦高个蛾子，说什么一定会让你身心同时健康成长——你趁早别长了；嗯，翔阳高中那漂亮孩子不算蛾子，那孩子好像就比你大一岁吧？已经是代理教练了，啧啧，多有出息的孩子……那孩子就是过来邀请你一下，我倒是觉得这个翔阳不错；啊，有个津久武高中的斯斯文文的蛾子，说他一定会发掘出你最大的潜力——差不多点的教练都行吧？！还有个陵南高中的……」
　　仙道爸爸忽然发现自己儿子明显愣了一下：「陵南？」
　　「啊，陵南高中。那个……」
　　「陵南。我去陵南。」
　
　　即使只是惊鸿一瞥，即使依然没有办法理解，可是那个世界已经让我无比的心生向往。
　　总要试试才能知道，那个「陵南」是不是可以让我加入到那个世界中去。



｛六·Ａ·一切尚未开始｝
　　草野老师忽然觉得，自己未来三年的班主任生涯会是一片黑暗。
　　他带过的学生，爱打架的有之，爱顶嘴的有之，爱翘课的有之，爱挑衅老师的有之……说实话爱睡觉的真不稀罕，但是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就叼着一片柠檬趴在课桌上睡得悠闲自在……
　　「咳。２３号同学，轮到你自我介绍了。……２３号同学！２３号！！２４号给我叫醒他！！！」于是在草野的额角爆出第四朵十字花时，他爆发了。
　　２４号是个还算英俊的男孩子，留着齐耳的学生头，闻言很听话地转过身去想要叫醒背后的男生，可是面对那个坚硬的刺猬头顿生无从下手之感，只得用力拍拍男生的肩膀：「同学……同学，喂，醒来醒来，老师叫你呢。」
　　还在迷糊着的少年彰总算弄明白了所处状况，拿掉柠檬站起来露出一个让草野老师当场熄火、让全班女生心生爱慕的阳光灿烂式笑容：「啊，我是２３号吗？那么大家好我是仙道彰。」
　　被少年彰的身高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的２４号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回过神来之后慌忙起立自我介绍：「以后请大家多指教了，我是越野宏明。」坐下之后飞快转过身来对着少年彰惊叹：「哇！你好高啊！有没有一米九？好羡慕！！你会不会打篮球？就算不会应该也可以很快上手吧！一会儿下课我要去篮球部报名，要不要一起去？」
　　这堆话让还未睡醒的少年彰好好消化了一会儿才吸收完毕，再次阳光灿烂地笑着：「哈，１８７公分，还不到一米九呐。篮球……应该算会打啊。那么一会儿就一起去报名吧。」
　　越野再次惊叹：「１８７公分！真厉害！来认识一下吧，我是越野宏明。」
　　「仙道彰。」少年彰（终于要成长为「仙道」了啊，让我们最后一次称他为少年彰吧……）很是友善地伸出手。
　　握手握到一半，越野终于觉出什么不对劲了……「仙道彰？你就是仙道彰？！「天才仙道」那个仙道彰？？！！」直到草野老师隐忍地干咳一声，越野才醒悟过来自己的音量过大，很囧地降低声音悄悄激动着：「你真的是仙道？天啊你居然来了陵南欸，我国中的同学还说你一定会去海南大附中呢……你真的是那个仙道吧？我们国中全篮球队的人都以你为奋斗目标，真没想到我能和你一个班呢，考到陵南来真是太幸运了，看来以后陵南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打败海南呢……」
　　少年越野热血沸腾地激动着。
　　——然而仙道已经收回去手并含着那片柠檬睡着了。
　
　　……天才可能就是拥有随时随地睡着的本领吧，越野安慰着自己。
　
　　可是其实，天才并没有睡着。
　　仙道只是觉得对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应对不能，假装睡觉大约就是最好的方式。
　
　　「我们国中全篮球队的人都以你为奋斗目标。」
　　「看来以后陵南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打败海南呢。」
　　婴儿时期就抱着篮球摸爬滚打，基本上篮球可以说已经是仙道的一部分。国中所在的篮球队虽然并不强大，倒还是有教练称赞有队友信任的。
　　但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
　　教练只会说：「仙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的篮球运动员，队里就看你的了！」
　　队友只会说：「这一场又要靠你了，就算赢不了也不会输的太难看吧！」
　　——被无比信任，却不被期待。
　
　　国中时的整个队伍都没有无论如何也想要胜利的欲望吧。包括自己在内。
　　而这样的队伍中的这样的自己却在被别的篮球队当做奋斗目标？
　　哎呀哎呀，对价值的自我异化果然是人类的宿疾。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是很热爱篮球的人。
　　自己并不值得他们这样吧。
　
　　那时那个奇怪男孩说的是：「现在的你除了天才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个「除了天才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却被当做奋斗目标，被相信足以让陵南打败海南……
　　对这样的期待又该何以为报。
　
　　哈，这可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那个大个子鱼住好像是说过：「热爱篮球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胜负呢。」
　　好啊那就从胜负开始努力吧。
　　成功不了的话也没有办法，不过还是会试着成为一个值得被期待的人的。
　
｛六·Ｂ·鱼住牌好人卡｝
　　再次不放心地摸了摸下巴，鱼住感到非常非常郁闷。
　　……
　
　　新入部的队员来参加第一次活动时，他一眼就看到那个叫他「大叔」的刺猬头在队里笑得一脸灿烂——好吧他承认这个刺猬头是高一新部员中个子最高的，可是问题完全不在于他个子的大小，而是在于——他为什么会来陵南？！
　　而且田冈教练看着他的眼神几乎堪称「雀跃」，看得人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只要和这小子扯上关系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很诡异，哼。
　　算了，不管那小子，还有正事呢。
　　前一天田冈教练刚刚以与此时相同雀跃程度的神情语气告诉他，这一届新生中最受瞩目的天才篮球少年仙道彰选择上陵南高中，有那个仙道在的话陵南的实力一定会大幅度提升，所以作为主力中锋的他一定要好好观察并帮助那个新秀。
　　那就观察吧。
　　哪个会是那个传说中厉害得不得了的新秀「天才仙道」呢？
　　第一个——怯生生的，一点自信都没有，哪里像天才了。
　　第二个——太瘦了，一撞就倒的那种，不可能不可能。
　　第三个——这个……怎么好像从来不洗脸……天才要是长成这样也太惨了吧？……
　　第四个——哼，这小子，笑得真可恶。
　　第五个——倒是还差不多，长得也像好学生，也许是他？可惜个子不够高啊。
　　第六个——身高也不错，看上去也很结实，这个更有可能吧。板寸头多精神啊！
　　……
　
　　……
　　「仙道彰。身高１８７公分，体重７４千克。没有固定位置。还要说别的啊？哈，大家好。」
　　这声介绍一出，篮球馆内立刻响起了嘈杂的窃窃私语声：「那个就是「天才仙道」？」「是呀是呀个子真高～」「是长得不错啦，看起来挺聪明的，不知道水平到底怎么样。」「废话你不知道吗？连田冈教练都因为他来而开心得不得了嘞！」「他说没有固定位置呀，是不是什么位置都能打？」「啧啧，一定是，他可是真正的天才——听说他国中的队伍蛮差劲的，基本每次比赛都是他一个人在打，后来对手直接对他五盯一啊，真是了不得……」「……」
　　正在「观察」后面新队员的鱼住听到，便又从队伍开头开始找那个正在自我介绍的天才。
　　一，二，三，四——
　
　　——真相是残酷的。
　　在鱼住的下巴掉下来之前，他只能想到这一句话。
　　……呃，那个「下巴掉下来」，不是夸张修辞，而是事实：由于震惊过度，鱼住愣愣地大张着嘴巴瞪着那张灿烂过分的笑脸，然后就是「咔吧」一声轻响——鱼住的下巴脱臼了。
　　一阵手忙脚乱安回去下巴之后，看着肇事少年满脸无辜＋好奇，鱼住忽然觉得悲愤莫名。
　　时隔一年不到，鱼住再次冒出了退部的念头。
　　……那当然是不可以的。
　
　　新人分了两组在比赛，鱼住的下巴接受检查完毕，闷闷地回到场边观看起来。仙道远远看见他摸着下巴出现，忽然冲着他所在的方向大大一笑，左右一闪连续晃过了两个前来阻拦的人，轻轻松松上篮得分。一串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自然流畅得没有一点多余，场边立刻开始大声叫好。
　　鱼住震惊。
　　——这小子的篮球打得真好啊！！！
　　——看来那个天才的名头一点都不过分。嗯。教练那么兴奋是值得的。
　　老实孩子鱼住的心中对可恶小子仙道马上大大改观。
　
　　……所以说，和老实人打交道，其实是多么幸福的事。
　　只要你符合他所认定的价值，只要之前你还不至于给人十恶不赦的印象，他就会觉得你是好人。
　　所以仙道在鱼住眼中的地位终于晋升到了「好人」的级别。
　　……可是问题在于，如果不符合呢？
　　比如，如果仙道不会打篮球或者篮球打得很烂？
　　那么在老实人的眼中，他连成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比赛开始……
比赛无能的朕试图撞墙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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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与孩子气终年不遇｝
　　打球、睡觉，有事没事都跑去海边钓鱼，翘掉一节训练则必然至少翘掉两节课，时时引发教练暴走、队友敬服和女生爱慕……生活是如此简单而又不容逆转地一天天前进着，在不痛不痒的春天中无所事事地行走。直到某一天钓鱼时又一次仰头去数第九朵云，发现云层中透出的光芒已经强到难以直视，这时仙道才惊觉——夏天来了。
　　夏天终于来了。
　　对普通的学生来说，夏天意味着美丽的裙装少女、荡漾的澄澈湖水、清爽的夏日祭，或者还要包括居高不下可供拿来烤人的温度、终日不堪其扰的恶心的蚊蝇……
　　对一支支篮球队来说，其意味却有所不同。
　　比如——夏季ＩＨ赛。
　　最为盛大、最受人瞩目的，夏季ＩＨ赛。
　
　　高三的森井、木内和高二的鱼住、池上，这样的阵容虽不算格外强大，在县里基本也可算是不容小觑了；而真正实现让陵南从「不容小觑」到「实力可观」这一转变的，就是高一新秀仙道彰。
　　所有人，只要长着眼睛，都很快清楚了一点：今年的神奈川最佳新人已经没有悬念了。
　　那样漫不经心地半眯着眼睛，面对对手始终懒洋洋地似笑非笑，一旦休息必然嘴里会叼着什么吃的东西，常常要被教练怒斥一番才会显出一点认真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一个高一新生，隐隐却有着真正王牌队员的架势，每场得分居然都在四十以上，陵南不进县八强根本没天理——而那之前陵南的最好成绩不过是十六强而已。
　　「天才仙道」的称呼，终于从国中延续到了高中篮球界。
　
　　三天后的对手是Ｃ区种子队高畑中学，去年的神奈川第四名。
　　这样的成绩已经让田冈教练绷不住地笑开了，整个篮球队都保持着极高温度的热情，其他四名主力队员在他们眼中俨然成为了四个大偶像。——至于仙道？那分明就是全民英雄好不好！
　　连续这么多天来，整个篮球队只有一个人一直郁郁黯然着，闷闷地自动把训练强度加大一倍多，靠近他周围一米之内就可以明显感觉到那种沉沉的低气压。仙道举着喝了一半的饮料罐走过，扫了一眼正在闷闷地蛙跳的鱼住，偏着头想了想，隐约知道了这个老实孩子的郁闷缘由。
　
　　那个什么……北湘还是湘北？（你永远要犯这种错误么……）是湘北来着吧，哈，我就记得那个学校名字和陵南很般配嘛。
　　可惜湘北的水平根本不能和陵南匹配呀，简直就是我国中那个队的翻版。
　　那个控球后卫好像也是一年级？速度的确很快，不过他是用不上劲的。
　　果然就是那个中锋的一人球队吧。那个中锋打得真漂亮，在全县应该都可以排上名次的。
　　那次鱼住被那个中锋压制得很厉害，明明那个中锋比鱼住低一些的。
　　也难怪老实人这么郁闷了。
　　嗯。管不了管不了。那就不管了。
　　但是老实人都很难有心理阴影哈！而且这个老实人可是热爱篮球的人呀！
　　所以加油努力吧老实人！
　　啊呼……去钓鱼。
　
—三天后　陵南Ｖｓ高畑—
　　场馆内人满为患，气温比馆外骤升了好几度。
　　电视台也闻讯跑来采访拍摄，镁光灯在馆内各个角落接连不断地闪动着；尽管似乎只是对县四强争夺赛的例行关注，但是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场与其他三场的不同。
　　——王者海南会胜出没有任何悬念；翔阳今年的实力比去年都要强，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是海南和翔阳取得全国出赛权了；武里是老牌篮球名校，而且这次与武里争夺四强的学校又不是什么强队……还用看吗？那三支种子队伍的胜利，基本没有疑问。
　　但是高畑不同。陵南更不同。
　　四支种子队伍中，实力最弱的无疑就是没有多久历史根基的高畑；所以如果今年四强的组成出现了什么变动，最有可能被拉下马来的就是高畑。
　　而作为挑战者一方的陵南，拥有全县最高中锋鱼住、稳重可靠的大前锋池上，而且两个主力后卫都是经验丰富的三年级队员，再加上板上钉钉的最佳新人「天才仙道」……此消彼长之下，更是为比赛结果平添几分变数，更加令人期待。
　　新与旧。
　　从前的二流与从前的一流。
　　黑马明星与四强之一。
　　……
　　陵南与高畑。
　　……
　　未来尚且未知。
　
　　「进入八强是很不错的成绩，但是固步自封就是自寻死路！陵南不能一直被当做二流球队，我们已经严格训练了那么久，这次对上高畑是很好的时机，能不能改写神奈川四强的格局就看这一次的了！但是也不能小看高畑，尤其是他们的小前锋５号龙瑞，那是他们今年最重要的王牌队员。一定要盯好龙瑞！他的一般投篮命中率相当高，绝对不能让他有投篮的机会！盯龙瑞的任务，嗯……仙道，」田冈看向仙道准备派发任务，结果这一看立刻火冒三丈：「……仙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警告你不准再吃了！！！听着，防守的时候你负责盯龙瑞，保证自己得分的同时一定要限制他得分——完成不了任务就有你好看！！！我一定会让你＠＃￥＆×％……」
　　仙道眨眨眼，恋恋不舍地又啃了几口手里的苹果，远远把果核向垃圾箱丢去：「哦，好。」
　　——漂亮的弧线。刚好命中。
　
　　先是跳球。除非是对上湘北的中锋赤木，鱼住跳球素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球权毫无疑问地在陵南，木内接到球之后迅速地传给仙道发动进攻；而高畑毕竟是连续几年全县第四的队伍，反应异常迅速地进行回防，一时竟成极短暂的僵持。
　　「６号ＯＫ。」那个跳球失败的高畑中锋狠狠地盯着鱼住，眼里像是要喷出火。
　　「４号ＯＫ。」盯森井的得分后卫比森井略高一点，防守得密不透风。
　　「９号ＯＫ。」至于高畑的大前锋虽然比池上略低一些，体格却比池上要壮实不少，比较一下反而是池上相对比较吃亏。
　　「５号ＯＫ。」高畑的控球后卫个子不高但步伐很大，也不见怎么快的速度就已经三步两步挡在了木内的面前，笑得很是有点森森然的感觉。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么快的回防还是让田冈微微一惊。
　　——好快。一上场就是一盯一啊。
　
　　「１１号ＯＫ。」
　　龙瑞伸开双臂挡在仙道面前，仙道立刻发现他的臂长相当出众，伸展开来挡在他面前时阻挡面积大了不少，想要绕过他会有很大困难，不由得小小惊奇着「咦」了一声。
　　龙瑞目光一闪，淡淡低语：「「天才仙道」？真是孩子气。」
　　「哈，」仙道微一点头，笑容灿烂，「谢谢夸奖——」
　　忽然好像运球失误一样，手一松，球砸在了龙瑞两脚中间。
　　「——只可惜，」
　　趁着龙瑞不自觉低头去看篮球并放松阻拦的瞬间，仙道人影一闪已经越过了龙瑞。
　　「「孩子气」么……」
　　篮球好像可以听从仙道的***一样，从龙瑞两脚中间弹到龙瑞背后时，正正跃入了仙道手中。
　　「……那种特质，」
　　甚至连运球上篮都懒于去做似的，仙道直接在龙瑞背后略一停顿，就这样起跳，投篮——
　　「与我无关。」
　
　　——空心三分球！
　　全场寂静了一下，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欢呼声中仙道轻轻落地，回头冲着龙瑞又是懒洋洋地一笑，声音不大不小：「高畑的王牌吗？……更孩子气一点呐。」
　
　　龙瑞的脸已经快要紫破了。而看台上，外表更加大叔的少年（？）牧掦了一下眉，不自觉地咕哝：「真是骄傲得不像话的小子……虽然的确是个天才。」
　
　　对着替补席上正跳起来扯着嗓子加油的越野挥挥手，肇事少年仙道已经毫无自觉地轻松奔回己方后场，拦在龙瑞面前有点惊异地看看他气得发紫的脸：「呃……５号ＯＫ。」
　　难道他肚子痛？那就更不好玩了呀，仙道想。
　　——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龙瑞会脸色发紫。
　　——……真是个不自觉的家伙。
　
　　其实不管是龙瑞的愤怒还是牧的咕哝，都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都误会仙道了，仙道绝对绝对不是在挑衅，而是在……在……在说出自认为很正常的话。
　
　　仙道始终觉得，「孩子气」应该是个褒义词。
　　——而且是个与他从来没有关系的褒义词。
　　所以他确实觉得龙瑞的话可以当做赞扬来听，但是却又遗憾于那是完全与他无关的特质。
　
　　说起来，「孩子」和「少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天真。
　　孩子的天真很自我，而少年的天真很超我。
　　因而前者常常幸福圆满，后者却总是孤独寂寞。
　　其实少年不一定就是不识愁滋味，只是说出来的就不是愁了。
　　那种寂寞总是难以言表，倘若被迫言表又怎么会不像是搪塞？
　　不想搪塞，只得沉默。
　　牵牵嘴角，已是礼貌。
　　——在仙道而言，就是牵牵嘴角的一个微笑。
　
　　总会有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天真得像个孩子……比如，老实孩子鱼住。
　　相应的就会有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天真得像个少年……比如，少年仙道。
　　所以阿纯成为鱼住之后依旧是老实孩子，可是仙道还是彰的时候就已经是小小少年了。
　　骨子里天生的气质，那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



｛八·像孩子那样坚信｝
　　「鱼住！你这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在状态！我本来以为你是最不用操心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统统踢开，认认真真打好现在的比赛，听明白了没有？！……难得仙道没有太无所事事，下半场你的状态一定要调整回来，一口气灭掉高畑！」中场休息，虽然是陵南稍微领先，可是田冈依旧大伤脑筋地对着鱼住咆哮。
　
　　——哎呀哎呀，稍微认真一点居然还是会被讽刺吗。
　　仙道想着，微笑却有点忧虑地瞟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鱼住。
　　——看来老实人的心理压力大得有点出乎想象呢。
　
　　鱼住看向另一边。高畑的中锋似有所觉一般回看过来，讽刺地瞪着鱼住，眼中依旧冒着火焰。
　　看着那双冒着火的眼睛，鱼住却忍不住又想起另一双悍勇无比简直要让他做噩梦的眼睛。
　　……那时，那双眼睛，也在冒着这样的火焰。
　
　　那种火焰让他心寒。
　　一旦回想起来那种眼神和眼里的火焰，耳边似乎就会响起嘈杂的窃窃私语声：「大个纯除了个子高什么都不会。」「陵南那个中锋其实只是有身高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嘛。」「连那个弱队湘北都打不过呢。」「就是就是，傻大个。」「……」
　　……仿佛噩梦出现。
　
　　鱼住这样糟糕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下半场开始都没有改善。高畑的教练很明显注意到了鱼住的状态不佳，下半场开始以后高畑的主要进攻突破点都在鱼住；田冈气得要死，偏偏队里除了鱼住又还没有什么像样的中锋，只能恨恨地看着高畑把分差一点一点缩小。
　　高畑的中锋又进一球，比分终于只差一分了。那个中锋刻意走到鱼住面前咧开嘴大笑，得意洋洋地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的身高，是这个；可是——」手腕一翻，拇指向下，立刻换成极具侮辱性质的手势，「——你的水平，是这个。」
　　鱼住脑中「轰」地一下子炸开了，若不是池上发觉不对跑过来阻拦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暴打一顿这个可恶的家伙。高畑的中锋倒是被鱼住的眼神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以后不怀好意地冷笑着略略走近鱼住：「想打人是不是？哎哎，个子高身体壮火气旺可以去练相扑嘛，何必来打篮球？篮球场可不是谁都能来玩的地方……」
　　「需要请裁判过来看一看你是不是技术犯规么？」仙道忽然出现在那个中锋背后，反手叉着腰懒洋洋地笑，「而且，篮球场也不是谁都能来咬人的地方呢。」
　　「技术犯规」四个字果然具有相当的威慑力，那个中锋梗着脖子硬是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一眼仙道转身回防去了。田冈松了口气。看台上的牧笑了：「很冷静嘛，比我想象的还像个天才呢。」
　
　　老实孩子鱼住听着仙道淡淡的话，正自认真思索着构成技术犯规的条件，只见仙道严肃兮兮地捂上耳朵盯着他：「大叔——」
　　——一朵十字花！
　　「不要叫我「大叔」！！！！！」
　
　　……幸好有先见之明，不然一定会聋掉……
　　仙道这样想着，哈哈笑着放下手，看着咆哮完毕轻松许多的鱼住，忽然砸出五个字：
　　「「那是篮球啊」。」
　　鱼住一愣，仙道已经摆摆手跑开并冲着木内喊：「没关系还在领先，放心这一球一定拿下！」
　
　　——「「那是篮球啊」。」
　　那是篮球啊……
　　对啊，那是篮球……是我那么热爱的篮球啊。
　　怎么能在篮球比赛中产生打架的念头……真是昏了头了……
　
　　鱼住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也随着队友开始跑动。
　　——多亏仙道提醒我……算了他叫我大叔也没什么，而且吼他一下倒还轻松不少……
　　——难道说那小子是故意叫我「大叔」好让我发火放松的？！
　　鱼住震惊！然后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小子……果然是个好人……
　
　　……（仙道举手坦白：我只是想转移一下老实人的注意力……我真的没有那么好……）
　　和老实人打交道真是没有成就感。
　　当好人简直太容易了。
　　……
　
　　冷静了一些的鱼住虽然依旧没有发挥出平时的水准，但是行动上很明显已经少了许多纰漏，高畑的形式一下子又棘手起来；再加上仙道照例的下半场逐渐发力，陵南就这样缓慢而坚定地把分差从一分稳定地拉大到了二十分以上。
　　——可是田冈依旧皱着眉。
　　鱼住的状态依然不佳——虽然冷静了一些，但那是无目的的强制的冷静，并不是思考透彻豁然开朗的冷静。
　　解开这个心结，陵南在决赛周尚有一战之力；解不开这个心结，陵南至多打到第四。
　　——就是这个情形。无论仙道实力多么强大都不能改变。
　　因为篮球场上从来都没有主角与配角，只有队友与对手、赢家与输家。
　　只有队与队之间的胜与败。
　
　　只剩下三分多钟，可是高畑并没有放弃：场边的教练依旧在认真关注，看台上的拉拉队依旧在加油呐喊，场中的队员依旧在奋力拼抢。
　　比赛至此已非关胜败。那只是为了一个曾经的一流强队的尊严。
　
　　虽然鱼住的头脑渐渐冷静，但是包括高畑队员和教练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神奈川最高中锋，现在依然是陵南的最大软肋。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高畑的进攻突破点几乎全部转向了鱼住，最具代表性的证据就是：下半场开始到现在，高畑的进攻大多数都由高畑的中锋完成或者发动。尽管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希望，高畑的中锋还是笑得一脸得意嚣张，挑衅无比地瞟着鱼住——你们陵南胜利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样嚣张的笑容似乎又点燃了鱼住拼命想忘掉的回忆——那时，那个人的笑容并不得意，也不嚣张，但是悍勇坚忍的微笑弧度似乎表达着一样的内容：你们陵南胜利，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仿佛噩梦重演。
　
　　龙瑞咬紧牙关，努力保护手中篮球不被夺去，却始终无法突破仙道那看上去漫不经心却无懈可击的防守——他毕竟只是一个一直很努力练球的运动员，却不是摸着球长大的天才。眼见无法可想，又看到自己队的中锋也在对方篮下与鱼住对峙，索性举起篮球直接向篮筐砸去：「快抢篮板！」
　　「鱼住！」仙道回头，忍不住高声示意鱼住——胜负已经没有悬念，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鱼住的心结；如果这时再让对方的中锋当着鱼住的面抢到篮板，鱼住的信心就很难恢复了。
　　鱼住闻声一惊，立刻跳起来去抢篮板球；然而匆忙之下他的起跳并不在最好的时机，跳到最高处时手指仅能将将触摸到才落下的篮球，只得用手指把球狠狠向外一带，然后双脚一落地马上向篮球飞去的方向奔去。
　　一步一步追近了篮球，可是身边的另一个中锋也在一步一步追近。
　
　　追不到的……追不到的……
　　当时我就是追不到的那一个……就算靠近了，也依旧追不到……
　　那个人……赤木，就是赤木，赤木刚宪。他……他有我没有的决绝——我追不下去的，他却追下去了，尽管处在绝望境地的人明明是他而不是我。
　　拥有比他的身高更出众的身高，拥有比他的队友更可靠的队友……可是拥有这些，面对他时，只是好像我在仗势欺人，却又欺不了人。
　　别的中锋都和他一样么？
　　别的中锋水平都比我要好么？
　　除了身高我还有什么可以仰仗的能力？
　　……
　
　　「Ｂ——————」尖锐的哨声响起，「界外球！」
　　全场一片惊呼后便是死寂。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出奇高大的白队中锋高高跃起拼命抱住球，然后重重撞到了墙壁，连人带球落到地板上一动不动。
　　「裁判员暂停！」
　　田冈从教练座位上一跃而起，和其他队员一同扑向鱼住倒下的地方；而鱼住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攥着球倒在地板上，周围的声音仿佛很近却又很遥远：
　　「鱼住，鱼住！」
　　「你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快点起来，一定要撑下去呀！」
　　「赶紧把他送到医务室！」
　　「管平你去活动一下，实在不行只好你来上场了！」
　　「……」
　
　　咦？手里是什么东西？
　　……是篮球吗？
　　我……我居然抢到了？？
　　那个人没有追下去？？？
　　……对了，那个是高畑的中锋。
　　不是赤木。
　
　　这个臭小子真是为了打篮球什么都不顾了！
　　你没有技术我可以培养你，什么技术我都可以教给你。
　　鱼住是打篮球的吗？
　　我就是陵南队的中锋鱼住纯！
　　你会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
　　有担当的……？
　　孩子。
　　……
　
　　「请问是否需要换人？」裁判员走来，对着手忙脚乱的田冈问道。田冈停了一下，看向管平：「换好队服了吧？没办法了，只好……」
　
　　「谢谢。不需要换人。」
　　鱼住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一看田冈和队友然后对着裁判认真点头：「我还可以继续比赛。谢谢了，不需要换人。」
　　田冈有点担忧地看着鱼住：「摔得那么重，真的没有关系？」
　　鱼住再次点头，冷静而眼神清明：「没有问题。」
　
　　最后不到两分钟，鱼住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你不是赤木刚宪，而我是鱼住纯。
　　——「咣！」一个重重的灌篮。
　　即使是赤木，现在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他。
　　——「啪！」毫不迟疑地盖了龙瑞的投篮。
　　那时输给他的是决绝——他追到了最后，而我没有。
　　——「嘭！」连续从高畑的中锋头上抢到了篮板。
　　而现在我会支持到最后，所以我坚信我终究会超过他。
　
　　「Ｂ——————」终场的哨声响起。
　　陵南Ｖｓ高畑——１２２：７４。
　　即使早已看出结果，全场依旧响起止不住激动的欢呼声：「陵南赢了！四强终于有变动了！」「那个仙道真厉害！！」「还有最后的时候，陵南的中锋好强的气势！！！」「……」
　
　　仙道抱着手臂看向跳起来欢呼的鱼住，笑得风和日丽。
　　——孩子气的家伙……真不愧是老实人呢。